长期工
时间:2018-08-21 11:39:21 来源:雾女风情文摘 本文已影响 人
小区里的麻雀叽叽喳喳站在枝头歌唱。住在这里十几年,第一次觉着它们的叫声这么动听,让我的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今天就要去培训。一早上爸妈格外高兴,让我把要交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件检查一遍,总怕我落下什么。母亲絮絮叨叨告诉我已经是长期工了,以后的人生要靠自己了。我勉勉强强敷衍着母亲的话,可是内心里非常兴奋,马上就要成为和父亲一样有能力挣钱养家的煤矿工人了。
出小区坐上公交,回想着这半年来家里给办工作的经历。刚过完正月,母亲踏着夕阳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碰到王姨,俩人几年不见,拉着手在春寒料峭的街边倾吐着这几年的琐碎家事。“两个孩子现在干什么呢?”王姨问。“女儿已经嫁了,就是王海一直没有工作,在外边打工呢。”母亲叹口气说道。“你一直没给孩子找上工作?”王姨惊讶地问。“上学时不好好学习,安排不了工作。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没什么门路,他只能成天在外打工。”母親无奈地说道。王姨想了一下儿,凑到母亲跟前小声说:“听说李改花这几天正给孩子忙工作,你去和她打听一下。”
母亲和王姨、李姨都是小学同学,我很小的时候几家人都住在老矿排房,关系非常亲密。后来都从排房搬了家,住得远了,母亲和她们没了联系。三个人中王姨家境好,自己有工作,丈夫是个小干部,生活幸福美满。李姨和母亲一样是家庭妇女。后来李姨孩子大了,她一直在外打工补贴家用。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打过几天工得了点儿病,只能在家坐着。
听到这个消息母亲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匆匆回家拨了李姨的电话。李姨当年和母亲非常要好,多年未见聊起来有说不完的话。聊了些家里的情况,母亲就问起办工作的事。李姨觉着事关重大,说好晚上到家里细谈。晚上母亲拉上父亲一起去了李姨家。李姨理解母亲急切的心情,说了给儿子办工作的经过。矿上培训科有个张老师,住得离李姨家不远,一天晚上,张老师来到了李姨家,告诉他们公司总部人事部准备内招一批员工。他有个朋友在那里当科长,手上有一个指标,问他们给孩子办不办。他知道李姨家就一个儿子,学校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没什么正经事做。“你们家晓虎平时特别有礼貌,见我总是张叔长张叔短的,我才一直心里惦记着。刚好上次吃饭时朋友告诉我有一个招工指标,我特意让他把这个指标给晓虎留着。”张老师说话时满脸真诚,给李姨夫妇的第一印象就是肺腑之言。“要花多少钱?”李姨和丈夫目光相触,李姨丈夫问。“十六万。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你们商量一下,不要错过了。”张老师说。李姨夫妇知道张老师这人精明强干,给员工讲课很有一套,在总公司比赛拿过名次。加上他平时交往广消息灵通,周围几个邻居托他办些调动工作之类的事都办成了,更让人们觉着他在矿上算得上一个人物。俩人仔细斟酌一番,觉着凭张老师这块金字招牌主动要给晓虎办工作肯定有把握,再说十六万这个价钱也能接受,就拿钱委托他办了。
指标只有一个,已经给了晓虎。母亲求李姨再问问张老师。李姨想着既然已经和母亲说了,也就不再推脱,给张老师打了电话。张老师说要见见我们家人再说。一天中午,平时省吃俭用的父母带着我到附近大饭店订了一个雅间,见到了张老师和李姨夫妇。张老师四十七八岁的年纪,坐在那里神情自若谈笑风生。父亲给张老师倒酒,张老师说下午有事捂着杯口不让倒。在父亲的软磨硬泡下,张老师盛情难却也就喝了。一杯酒下肚张老师和我们就成了一家人。在这方面我还是佩服父亲姜是老的辣。张老师举杯喝了一大口,夹了口菜慢慢咀嚼,然后对父母说:“你们一家人一看就是老实人,孩子眉清目秀就是腼腆不爱说话。这社会,老实人要吃亏的。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看不惯老实人吃亏,就是想帮老实人。你们别急,我再找找我朋友,让他不管想啥办法也要让王海上了班。”听张老师掏心窝这么一说,我们一家人都觉着有了希望,从心底生出一种对张老师的感激之情。母亲常说,世上还是好人多。今天终于遇见像张老师这样有正义感的好人。中午一顿饭花了五百多,父亲掏钱的时候毫不犹豫,他觉着今天花再多的钱也值了。
吃过饭第三天,张老师给父亲打了电话,他的科长朋友指标只有一个,如果要办的话要买别人的,多花一万块钱。父母考虑再三,觉着我二十六了,不能再整天在外边打零工,让左右邻居背地里笑话。亲戚朋友的孩子都在矿上上了班,多数都娶了长期工媳妇,生活富足美满。自己家里虽然条件不好,可是至少也要让儿子有个长期工作,这也是为人父母必须尽的责任。这样一想他们就咬牙答应下来。
十七万对我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父亲在矿上生产辅助单位上班,每月工资不是很多。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吃药。俩人平时舍不得花钱,母亲给父亲买廉价烟抽,父亲从来没有怨言。母亲买菜都是下午菜市场快收摊时去,可以买到便宜菜。我和姐姐都没正式工作,这成了父母的心病。姐姐嫁时父母考虑再三,姐夫家境一般,俩人还要攒钱买房,为了减轻他们的生活负担,把彩礼钱都陪了过去,姐姐拿着钱高高兴兴走了。我高中毕业,先在汽修厂当学徒,做了两年觉着太脏太累就到饭店当了传菜生,饭店不好又换了几家饭店,就这样断断续续打工打到现在。我平时抽烟,时不时和朋友出去吃顿饭,几年下来也没攒多少钱。
第二天父母开始分头借钱,母亲每天去姨姨、舅舅家里,父亲下班就到大爷、叔叔家里,血缘关系这时发挥出巨大作用。看着父母眉头紧锁我就暗自好笑,不就是十七万吗,只要成了长期工到一线就挣大钱了,我不怕吃苦,两三年就能把这些钱挣回来。
取出这些年家里攒的钱,姐姐从准备买房的钱里拿出两万,加上借的钱,终于凑够了十七万。交钱还是在那家大饭店。父亲特意把姐姐姐夫过年送来的两瓶好酒、两条好烟给张老师带上。“这事基本定了,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出去别声张,这次是内部招工,声张的话那么多人眼巴巴看着,机会怕是轮不到你们头上。”张老师看到我家的诚意非常满意。看着父母把崭新的银行卡交到张老师手里,我知道我就要和那些趾高气扬的同学一样成为一名正式煤矿工人了。
把钱交给张老师后,我们一家人渐渐从喜悦中陷入漫长等待。母亲等不及先去了趟李姨家。“再等等,前天碰见张老师,说招工没结束,要等结束后统一安排。”听李姨这么说,母亲放了心。又等了几周,母亲忍不住催着父亲给张老师打电话。“李姐不是告诉你们等等吗?招工时间三个月,结束了总公司统一安排。不要急,耐心等着,哪天分配我通知你。”张老师这样告诉父亲。听他这么一说,父母又放心了。三个月过去了,张老师还没有通知,母亲又催父亲打电话。“嗯,招工结束了,人事部正准备分配的事。公家办事哪能这么快。再等几天,哪天分配我通知你。”张老师说。父母觉着也说得有理。又一个月过去了,没等到通知。母亲又让父亲打电话。“快了,这周刚问了我朋友,这段时间省里有个大检查,总公司忙着迎接检查,人事调动都停了,检查完马上就要安排了。”父亲无奈地挂了电话。“好好的怎么那么多检查,误了我家的正经事,哪怕王海办完工作,检查组让人事部的人都下岗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吃饭时母亲自己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