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拜伦、雪莱到里维拉
时间:2018-08-21 11:35:28 来源:雾女风情文摘 本文已影响 人
鲁迅没有到过意大利。他很遗憾地说:“我没有游历意大利的幸福,所走进的自然只是纸上的教皇宫。”鲁迅也并无有关意大利文化的专门论述和研究。但这并不妨碍鲁迅站在现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立场,以独特的问题意识来吸取意大利文化的经验教训。
从《科学史教篇》《摩罗诗力说》和晚年两篇杂文《陀思妥夫斯基的事》《写于深夜》可知,鲁迅关心意大利近代科学、启蒙思想、文学在祖国统一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以及文学中的宗教精神。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其他内容。其中一个重要问题是,鲁迅发现他所关心的许多西方和俄国的现代作家、艺术家、批评家都和意大利有某种因缘。既然对他们感兴趣,自然不能回避这些人的意大利文化背景。这是鲁迅将目光反复投向意大利的原因之一。
《摩罗诗力说》所述拜伦之事的核心是意大利—
(拜伦)终去英伦,千八百十六年十月,抵意太利。自此,裴伦之作乃益雄。裴伦在异域所为文,有《哈洛尔特游草》之续,《堂祥》(Don Juan)之诗,及三传奇称最伟,无不张撒但而抗天帝,言人所不能言。
……
裴伦之所督励,力直及于后日,起马志尼,起加富尔,于是意之独立成。故马志尼曰,意太利实大有赖于裴伦。彼,起吾国者也!盖诚言已。
所以在鲁迅看来,拜伦“张撒旦而抗天帝”的“摩罗”精神到意大利之后更加发扬,作品也因此而“益雄”。反过来,拜伦的精神也直接助成了意大利的独立。换言之,意大利文化哺育了拜伦,而受此哺育的拜伦也回馈了意大利。
《摩罗诗力说》这样讲述雪莱的文学生涯—
修黎生三十年而死,其三十年悉奇迹也,而亦即无韵之诗。时既艰危,性复狷介,世不彼爱,而彼亦不爱世,人不容彼,而彼亦不容人,客意太利之南方,终以壮龄而夭死,谓一生即悲剧之实现,盖非夸也。
至其杰作,尤在剧诗;尤伟者二,一曰《解放之普洛美迢斯》(Prometheus Unbound),一曰《煔希》(The Cenci)。
《煔希》之篇,事出意太利,记女子煔希之父,酷虐无道,毒虐无所弗至,煔希终杀之,与其后母兄弟,同戮于市。论者或谓之不伦……社会以谓不足读,伶人以谓不可为;修黎抗伪俗弊习以成诗,而诗亦即受伪俗弊习之夭阏,此十九稘上叶精神界之战士,所为多抱正义而骈殒者也。
拜伦为意大利独立而牺牲,雪莱也客死意大利南方,其剧诗《煔希》(《钦契》)还直接取材于意大利故事,因此介绍拜伦、雪莱若不旁及意大利,乃势所不能。沉醉于拜伦、雪莱的青年鲁迅必有一栩栩如生之意大利形象横亘胸中,我们也因此可想而知鲁迅对意大利的憧憬,以及他因为不能去意大利而产生的遗憾。
一九二九年八月十六日,鲁迅“于上海的风雨,啼哭,歌声中”重录他在年初写下的卢那察尔斯基文艺评论集《文艺与批评》之“译者附记”,其中论到他为什么要从日文重译卢那察尔斯基《托尔斯泰之死与少年欧罗巴》:
托尔斯泰去世时,中国人似乎并不怎样觉得,现在倒回上去,从这篇里,可以看见那时欧洲文学界有名的人们—法国的Anatole France,德国的Gerhart Hauptmann,意大利的Giovanni Papini,还有青年作者D’Ancelis—的意见。
鲁迅称和自己同龄的乔万尼·帕皮尼(Giovanni Papini,1881-1956)和青年作家D’Ancelis为“欧洲文学界有名的人们”,与法朗士、霍普特曼齐名,对他们应该并非全无了解,可惜根据现有材料暂时还找不到鲁迅关于这两位意大利作家更详细的谈论。
鲁迅对同时代意大利作家的了解往往借助卢那察尔斯基的文艺评论,卢那察尔斯基本人的意大利文化渊源也进入鲁迅的眼帘。一九三○年六月所作卢那察尔斯基《浮士德与城》的“译者后记”,鲁迅摘录了英国L. A. Magnus和K. Walter所译Three plays of A. V. Lunacharski之译者导言:
Lunacharski族本是半贵族的大地主系统,曾经出过很多的智识者。他在Kiew受中学教育,然后到Zurich大学去—从这时候起,他的光阴多费于瑞士,法兰西,意大利—他极通晓法兰西和意大利;他爱博学的中世纪底本乡;许多他的梦想便安放在中世纪上。
鲁迅借助第二手材料介绍卢那察尔斯基与欧洲(主要是法兰西和意大利)以及中世纪文化的深厚因缘,一般中国读者和“左翼”文化界人士可能会感到陌生,但又不得不着重指出,否则就不是真实而完整的卢那察尔斯基了。
一九三六年《凱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序目》也注意到德国现代著名版画家珂勒惠支与意大利的因缘,但鲁迅在这里强调的是珂勒惠支对待意大利文化的不同态度:
(珂勒惠支)受Villa Romana奖金,得游学于意大利。这时她和一个女友由佛罗棱萨步行而入罗马,然而这旅行,据她自己说,对于她的艺术似乎并无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