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景
时间:2018-11-11 12:19:52 来源:雾女风情文摘 本文已影响 人
鸟 儿
那年春天,单位给我分了房,是那种带着小院子的平房。我在院子里种了时令蔬菜,看看靠窗的那边还有空地,我又栽了两棵枇杷树。一个原本平常的小院儿,就因为多了两棵枇杷树,时间的流动就多出了韵味。每年的春夏两季,枇杷树绿得养眼,院子里的阳光总是那么柔和。被这样的柔光照着,生命就变得弥足珍贵了,自此我更加注重自己的修为。
闲暇时我捧一册喜欢的书,然后坐在枇杷树下,整个身心就被绿萌和文字滋养起来。宁静中我常听到枇杷树上传来鸟鸣,这时候我的目光就会离开书本,仰着脸去看树上的鸟儿。此时的枇杷树正开着白色的花,一只鸟儿在树枝间上下窜动,这种景象让我神清气爽。鸟儿的自由转化为我心灵的自由,欣赏着由它带来的诗情画意,我觉得这就是幸福的本身。
通常情况下,落到枇杷树上的鸟儿只有一只,没过多久我们便熟悉了。它的全身都是鲜艳的黄色,而那张小嘴儿却是红色的,长长的尾巴把它衬托得高贵而优雅。这鸟儿懂事,看见有人在院子里读书便不再鸣叫了,就连在树枝上的跳跃也十分轻盈。不多时它就落入到那片菜地里,先是停在那里朝我望著,觉得我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开始搜寻菜叶上的小虫。
午后的阳光里浮动着淡黄的色晕,小鸟在菜叶间时隐时现地穿梭,精灵般地弄出了沙沙的声响。起初,那声音微弱,仿佛远处涌动的天籁,与我隔着遥远的时空。渐渐地,那鸟儿摆脱了外部力量的主宰,纯熟的技巧自由地释放,一种来自血液里的天赋被它表现得淋漓尽致。于是,原本微弱的声音在我的想象中开始放大,像一支从幽咽到激昂的古琴曲,最终成了清明天地的交响。在这样的旋律之中,我看见花朵在悄然地绽放,河水在静静地流淌……
我完全地沉醉起来,沉醉中我时常会想起古人的那句话:人有一勺不濡而多酒意。这话像是针对着我说的,说的是我现在的情形。可是再认真想想,我在这小院儿里所感受的诗意和酒意,其实都是自然情态的传递。一个人能否在美的事物中有所触动,不能总是强调内心的因素,更重要的当是他生活着的那个环境。说到环境范围就广了,社会的和谐、自然的纯性,都属于环境的范畴。
那天我没去上班,原因是生病了,高烧发到了39度。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所以我仍能看到阳光在树叶上闪烁。那只鸟儿又飞来了,像一道绚丽的光影,落下之后又在树枝间跃动。
不多它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我,突然间安静下来,倾着身体朝屋里张望。似乎是意识到我在生病,“呷”地叫了一声,全身的羽毛立时收紧。往常它像这样多数是因为紧张,按照以往的惯例,它会立刻飞走。可是这次它没有飞走的意思,就那么惊诧地望着我,直到把我的内心望出了暖入根底的热流。
就因为它的一次关切,我把它当成了挚友,以后再看到它时,我的目光总是充满着爱意。与一只小鸟朝夕相处,一种生命关注着另一种生命,眼前的世界就变得多彩而旷美。如此,我的岁月就有了更多的滋味,精微细致,温润安宁,这都是别人无法体验的。可惜的是,我与它相处的时间不长,我甚至还没弄清它的学名,单位的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一些人留在了原来的地方,我和另一些人则走进了城市。
走进城市也就走进了嘈杂,生活节奏快得近乎混乱,内心里总有那么多的惶恐和不安。置身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人的眼睛看不清彼此的面孔,能看清的只是名片上那些长串的职务和耀眼的身份。更糟糕的是,这些附着之物遮盖了生命的本相,我无法感受到生命的温度。时间一久我便开始怀念从前的环境,有时我分明是在做事,脑子里想的却总是那个乡间的昨日:我从前的那个小院儿,还有院子里的枇杷树和树上的小鸟,它们现在都怎么样了呢?
国庆长假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对那只小鸟的思念,终于回到了那个处在乡间的单位。我想此次故地重游,寻访往日旧友,定会找回从前的感觉。然而当我踏进那个小院儿的时候,才发现那棵枇杷树已经不见了,原来种着蔬菜的地方竟盖起了一间小屋。我和院子的新主人谈起这个小院儿从前的样子,问他在砍倒枇杷树以后,那只小鸟是否来过。
新主人说,你们这些文化人可真矫情,也不看看这单位都成什么样了,还有心思玩你们的情调。我知道新主人的三个孩子都已成了大男大女,不把树砍了盖个小屋,他们可能真的无房可住。尽管这是一个事实,但我还是不想听他说下去了,我觉得他的声音不如鸟儿的声音那么好听。
离开那个小院儿的时候,我不时地仰起脸来,想在天空中找到那只小鸟的身影。然而我的目光一次次地触到了空白,我预感到那只小鸟已经不复存在了,它很可能已经消逝在某段时光里了。与那段时光一起消逝的不仅是那只小鸟,还有我当年的感觉和心境,那曾是我人生的全部滋味。
湖 水
去看茈碧湖之前,我已多次看过洱海。
洱海之水清灵妩媚,每次看到它的波光潋艳,都会引发我的思虑:这个高原湖泊虽是碧水丰腴,但那条西洱河正以不紧不慢的流速把水带入澜沧江,洱海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不再盈溢?我抬起头,望望雄峻的苍山,觉得那十九道山峰太像是十九个相貌清丽的老者。如今的苍山已不再长年积雪,它们奉送于洱海的十八道溪水,想来也不会充足。有了这样的伤怀与担忧,心便无端地空荡了,对那个与洱海有着密切关联的县份就更加关注起来。
那个县份的名字叫洱源。顾名思义,洱源就是洱海之源,当年的徐霞客曾把洱源描述成诗情画意的样子。几百年的时光悄然闪过,洱源之水依然通过那条弥苴河,源源不断地流入洱海。就这么年复一年地流,洱海因为这份灌注而丰腴美艳,大理由于这份美艳而风情万种。尽管如此,时间还是把衰老的痕迹印在了万物之上,我还是可以看出一些地方的斑驳。那么,洱源的湖泊与河流,在千万年地汇入洱海之后,今天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呢?我急于要见到它今天的样子,于是就选了个晴朗的天气,然后就朝着洱源走去。
正是阳春三月,洱源的梨花正在开放。梨花是季节送于洱源的一张画卷,素雅的白掺进山峦的绿和湖水的蓝,那种意境就格外地深远。洱源是多湖的,湖有东湖、西湖、茈碧湖、海西海,都是天成的佳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