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天之灵
时间:2018-08-21 11:33:48 来源:雾女风情文摘 本文已影响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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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有生的问题,死有死的问题,次日贡嘎承受的则是生死交错间的事情。
那个为救他而跌落山谷的战友,耳朵以下的皮肉被尖利的树枝一刀切下,耷拉着挂在半个被血液浸泡的膀子上,他伸了一下手指,但次日贡嘎没能明白他的意思。等他可以明白的时候,他正面对那个即将离开尘世的女孩。
在那个露珠滴满山谷的黄昏,生命凋谢在发着青光的石块上,她散发着绝望而又无限向往的眼神,伸出带着余热的纤细的手指。她发出的沙哑的模糊不清的嗓音,慢慢低垂的小巧的脑袋,却永远刻在次日贡嘎的脑海里。
即便是退伍多年之后,次日贡嘎从地理上躲进深山老林的祖宅,在昏暗的菜油灯下,過着近乎原始人的生活,但他心理仍然躲不开一些过往。那生命将至的沙木子的眼神,那绝望眼神里带着的无限期盼,在昏黑的夜里像一道穿透力极强的激光,钻进了次日贡嘎的心脏里。在他跳动的心脉上打穿了两个孔,至今,它们还在流着血。
演习结束后,次日贡嘎要求休假,他需要一个较长的时间去消解一下自己苦闷的心情。次日贡嘎的家乡毗邻汶川县城,他相恋三年的女友在那里是一所幼儿园的老师。三年未见了,次日贡嘎有一肚子话要说,特别是这场演习事故中战友牺牲给他带来的心理伤痕,更需要一个倾泻的心灵窗口。
汶川地震前三天,次日贡嘎休假回家了。临行前,他们约定5月12日下午在汶川县城相见。
而地震的当天上午,次日贡嘎还在大伯家做客。堂哥的孩子庆生摆宴,次日贡嘎自然少不了参加。吃完饭后,他就准备赶往汶川去见朝思暮想的女朋友了。他甚至提前准备了一背包的礼物,就放在大伯的客厅里,宴席一结束,即刻便出发。
他们边喝酒边聊天,聊着聊着那个饭桌有一点晃动,开始大家都认为桌子不牢固,有点晃动很正常。可是晃动越来越厉害,他们又以为是喝酒喝多了,谁也没吭声,都怕说出来这样的话就被别人认为酒量不行喝多了。但是次日贡嘎搓了一下眼睛,看到窗外的房子都在晃动,而且晃动的厉害,再往远处,窗外的大山都在晃动,左右的晃动。他立即反应过来:地震了,快往外跑啊!
村民们不知所措,像疯子一样跑来跑去,有的哭,有的大吼大叫,有的头上被扎破了,流着许多血。这时,第一波大的震动结束了,地也不晃动了。次日贡嘎站稳了,回头一看,村子没了。
2
沙木子平坦地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次日贡嘎惊讶于她的脑袋竟然没有碎掉,至少也会残缺不全,但沙木子奇迹般地还活着,只是她的喉咙漏气,无法将语言表达出来。次日贡嘎判断不清她微微颤动的嘴唇想要表达的意愿,只是看着殷红的血液如山涧的泉水潺潺般流出粗壮的动脉血管,先是将脖子全部染红了,然后湿透了胸前的衣服,然后,把发着青光的石板也染红了。
沙木子微微动了一下指头,她想抬起手来。可是次日贡嘎没能领会到这个意愿,他只是茫然地蹲在她的身边,茫然地看着她,手里的电筒光线越来越暗,沙木子的生命之火也越来越暗,即将熄灭。
这让次日贡嘎的耳边响起一阵遥远的呼救,一阵脚步杂乱、口号含混的奔跑中,一发炮弹爆炸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他的一个战友应声倒地,手里的步枪远远地甩在一边。次日贡嘎也被爆炸气浪袭来的沙石击倒在地上,他坐在地上,懵遭遭地望着周边,全是无声的画面,人群跑来跑去。他们张着嘴巴但没有声音,只是表情夸张。这样的情况次日贡嘎知道,骑在父亲次日错仁的肩上看电影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常常会引起人们的不满,有人扔起了喝光的啤酒瓶子,有人谩骂不止,有人光着膀子站起来随意尿在地上,有人吵嚷着却又不肯离开。直到不久以后,一切恢复正常,荧幕里的人开始有了笑声,大家也就有了笑声。
阵地上,次日贡嘎眼前的无声世界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有人将他扶起,他的耳朵开始有了马达般的轰鸣,他和那个重伤的战友一起,被几个人抬起迅速地向山下的救护所转移。
这是一片长达近20公里的茂密树林,林木高大,灌木丛生,野兽出没,毒蛇、毒蜂横行,平日里只有胆大的猎人和采药人才敢进去。进森林不一会便分不出方位,次日贡嘎和战友们拿出卫星定位仪、指北针和地图寻找走出森林的道路。
“敌”指挥所位于一片开阔地带。它的指挥中心、通信枢纽和信息中心成“品”字配置,雷达阵地位于左侧500米处,其后方是“敌”防守营营区。几个巨大的探照灯来回摇摆,把附近地面照得如同白昼。
夜幕中,次日贡嘎带领侦察队员们隐藏至“敌”指挥所附近地域,利用夜视器材对“敌”指挥所兵力布置和火力配置等情况进行侦察。零点40分,单兵电台里传来“攻击”的命令后,9人立即按战斗分工,直扑各自的战斗位置。
夜色中的“敌”阵地一片寂静,按照战斗预案,第一战斗小组使用便携式导弹远距离攻击“敌”雷达阵地,吸引“敌”火力,并担任正面佯攻。第二、第三攻击小组从左右两侧直插“敌”指挥中心,待“击毙”哨兵后,生擒指挥官,同时在指挥中心、通信枢纽和信息中心要地放置塑胶炸药和定时炸弹。而在第一小组掩护下,侦察队员应迅速向前来接应的直升机机降点撤去。
次日贡嘎率领的侦察小组,在向导的带领下,绕过敌人的布雷区,避开敌军的巡逻队,钻树林,跃深涧,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进!但前方尖兵报告二百米处的半山腰洞口,发现两盏马灯来回闪动,还有铁锹撞击石头的声音。根据原来掌握的情况,这儿没有“敌”人设防,可眼下“敌”人上来了,怎么办?
绕道走?不行!日次贡嘎和向导一块仔细观察地形,隐约可见闪动的前方是村庄,后面是悬崖,除闪动与村庄之间大约百米宽的草丛可以通过之外,无其他路可走。可是风停夜静,一丁点响动都可能惊动“敌”人,而“敌”人在半山腰洞口一定会设火力点,封锁这条山路和这片草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消逝,“敌”人的马灯仍然像鬼火一样地闪动着。不能等下去了,从“敌”人的眼皮下闯过去!几个侦察兵匍匐爬到次日贡嘎的眼前,一致赞同他的决心。他们分成三个小组,一个组在前拔草开路,一个组负责断后警戒,万一被“敌”人发觉,断后的小组用火力把“敌”人吸引过去,保证其他战友继续向“敌”人的腹地穿插。